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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从《红楼梦》第一章,看曹雪芹的反传统

    鲁迅先生说过:“自有《红楼梦》出来以后,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打破了。”

    曹雪芹用他天才的笔法,将传统小说的套路一网打尽。

    中国的传统小说,总是要讲究朝代邦国,以示真人真事,增加可信度。

    比如《金瓶梅》,虽然写的是明朝的经济社会现实,但开篇假托了大宋徽宗皇帝政和年间,山东省东平府清河县一个复姓西门、单名一个庆字的人家里的事,有时间有地点,有名有姓,煞有介事。《三国演义》更是取材于《三国志》,展现的是东汉末年到西晋初年魏、蜀、吴三国之间的政治、军事斗争,让很多人误以为《三国演义》不是小说,而是史实。就连《西游记》这样一部纯虚构、讲神魔鬼怪的书,也要假托发生在唐朝,借了玄奘取经的素材。

    但《红楼梦》却一反常态,开篇即说这是作者经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所写,还要将真事隐去,用假语村言,敷演出一段故事来。故事的来历更是奇奇怪怪,从女娲氏炼石补天说起,给了石头一个高贵的出身,却又马上将其贬到泥地里,说这是一块无材补天的废石。

    这真是开天僻地第一遭,完全突破了讲究门第身份的传统思维。且不说历史上的那些名人雅士,每每给自己脸上贴金,生拉硬拽也要找到显贵人物充当祖上。就连阿Q这样的人,在人前也要标榜“我祖上也是阔过的”。曹雪芹却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,他要写的是一个“废物”的故事。

    写的虽然是“废物”的故事,这故事中所说之事、所历之情、所体之理却是真事真情真理。正因写实,曹雪芹也打了所有的所谓佳人才子小说一个结结实实的“耳光”,那些“女必西子文君、男必潘安子建,婢鬟开口即之乎者也”的小说,通通自相矛盾、文理不通,乃千篇一套、胡乱牵扯之作。

    “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,但不能永远依恃。况又有美中不足,好事多魔八个字紧相连属。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,人非物换。究竟是到头一梦,万境归空。”开篇不久,曹雪芹就抛出全书的总纲,完全不怕因剧透流失读者。并在第五回用《金陵十二钗》正册和《红楼梦十二支曲》讲述了金陵十二钗一生的际遇,但《金陵十二钗》正册和《红楼梦十二支曲》的写法不是《红楼梦》首创,相关的创意《金瓶梅》里已经用过了,《红楼梦》只是用得更雅致一些。

    曹雪芹的独创,在于通过极精简的篇幅,用甄士隐的一生预演了这块石头将要经历的一切,让读者先来感受全书的况味。

    我们来看看这甄士隐是如何演绎这四句话的。

    这甄士隐每日观花修竹、酌酒吟诗,此乃红尘中“有些乐事”;然又有“美中不足”,膝下无儿,只有一女;接着乐极生悲,英莲被拐、葫芦庙失火;不得已投靠岳丈封肃,被半哄半赚走家财,不觉“人非物换”;直至听到“好了歌”,“陋室空堂,当年笏满床。衰草枯杨,曾为歌舞场……甚荒唐,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。”一曲“好了歌注”看破尘世,“万境归空”。

    写出甄士隐固然了不起,但更为了不起的是曹雪芹还写了个封肃。

    封肃不是大奸大恶之人,也不是富贵权势之人,他只是一个普通的“坏”人,俗称小人。

    有着小人的奸诈,即使是女婿,也要赚他的钱财,但赚钱的同时却又假模假样,用的是“半哄半赚”的手段;

    也有着小人的势利,看着甄士隐一家穷了下去,就冷言冷语,人前人后地抱怨。听到贾雨村转托他娶娇杏作二房,就喜的屁滚尿流,巴不得奉承。

    在我们的传统观念里,总是说好人有好报,恶人自有恶人磨,但《红楼梦》完全颠覆了这一观念。甄士隐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,而封肃却是个势利小人。但好人甄士隐日益衰败穷困直至出家,小人封肃不仅赚了好人甄士隐的部分家财,还因甄士隐种下的因(正是甄士隐请贾雨村到家,才有娇杏的两次回头引发奇遇),获赠百金,得到善果。

    因果循环、善恶有报在甄士隐和封肃的身上完全失灵。道德世界和现实世界之间有着明显的冲突,这是曹雪芹高明深刻的地方。

    而曹雪芹的反传统也正在于此,他反的是虚假的套路、外在的形式、牵强的附会、道德的说教,他只取其骨——亲身经历,目睹耳闻——不管现实如何魔幻,世态如何炎凉,他用一支如椽巨笔,撮其要,记其事,还原一个真实的现实世界。

    广东·东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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